李清照的《词论》,叙述词的源流演变,总结以前各家创作的优缺点,指出了词体的特点及创作的标准。从《词论》中可以寻出三个要点:
(1)一词的雅俗问题;二词的音律问题;三词“别是一家”的解说。
(2)一二两点是为了论证第三点而作的具体阐述,故其“词别是一家”说,是三点中最核心的问题。
(3)对此说的看法,历来词评家褒贬不一。
李清照《词论》中,以阐述唐世乐歌的繁荣,及乐歌和词曲的密切关系,作为她提出词“别是一家说”的根据。她指出:词是“歌词”,必须有别于诗,词在协音律,以及思想内容、艺术风格、表现形式等方面,都应保持自己的特色。她就词区别于诗的种种特点,进行了认真的考索,提出了许多精到的见解,主要有以下几点:
(1) 高雅,不满柳永“词语尘下”;
(2) 浑成,不满张先、宋祁诸家“有妙语而破碎”;
(3) 协乐,要分别无音六律和清浊轻重,不满晏殊、欧阳修、苏轼的词只是“句读不葺之诗”;
(4)典重,不满贺铸的“少典重”。 (5) 铺叙,不满晏几道的“无铺叙”。
(6) 故实,不满秦观“专主情致,而少故实”,黄庭坚“尚故实而多疵病”。
李清照依据这些要求,提出词“别是一家”之说,主张分别诗词畛域,对两种不同形式的文学应该做出不同的对待。就这方面说,是合理的。各种问文体的艺术特征,应该有它相对的独立性。词是经过百年的发展而后形成的,它有自己固定的形式、发展规律和创作方法。自然,词从晚唐五代到北宋末年,一直局限于“艳科”的面目,柳、苏两家先后崛起,从词的形式和内容上,突破了传统的规模,开辟了广阔的道路,这都是必要的举措。在抗金救亡的风云时代,一些有民族气节的词人用“横放杰出”的风格,激切高昂的声调,写出了许多鼓舞人心的作品,这是他们不可磨灭的文学业绩。然而,在北宋时代,确有一些文人,包括苏轼的某些作品,想运用词体来表达玄深的哲理思想。李清照对那些既疏于音律,又毫无词境的制作提出批评,是为了救敝补偏,矫正词风。故有的词家认为,她提出词“别是一家”的主张,就是针对苏轼“以诗为词”的倾向而发的,是不无道理的。据夏承焘先生的考证,《词论》是李清照于战乱前所作,至于其后因时局变化而带来的词风的转变,是李清照所不能料及的。我们看北宋末年的词坛趋势,可以知道 ,李清照的论文虽然只表示她个人的主张,但是她的主张基本上代表了当时多数人认为词应该以婉约为正宗的看法。实际上,从宋至清的整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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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坛的情况来看,词的内容是以婉约风格为主的。李清照提出词“别是一家”,必须有别于诗,较正统地反映了历代人们对于词的看法,从整个词史上看,是符合词的发展实际的。
李清照关于词“别是一家”的理论,对于后世的影响是极大的,直至明清之间,李渔诸人论词,有“上不似诗,下不似曲”的要求,就是沿循此说而来的。
在我国两千多年的文学史上,女性有能依据创作经验写的理论文字的,李清照之前未之或闻。《词论》不但是宋代词坛上有独特见解,有组织条理的第一篇词论,而且是我国女性作的文学批评第一篇专文。与她那“花间第一流”的词一起,成为中华民族文学宝库的珍贵遗产。
名家点评
宋人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三十三对李清照《词论》中细数各名家评道“易安历评诸公歌词,皆摘其短,无一免者。此论未公,事不凭也。其意盖自谓能擅其长,以乐府名家者。”[4]
宋人赵彦卫在《云麓漫钞》卷十四中评“李氏自号易字居士……有才思,文章落纸,人争传之。小词多脍炙人口,已版行于世。他文少有见者……《词论》一书多有妄评诸公……”[5]
清人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卷六评“两宋词家……惟方外之葛长庚,闺中之李易安,别于周、姜、史、苏……独树一帜,而亦无害其为佳……终是托根浅也。”[6]
今著名词学家缪钺在其作于1941年的《论李易安词》一文中评:李易安“评骘诸家,持论甚高……此非好为 大言,以自矜重,盖易安孤秀奇芬,卓有见地,故掎摭利病,不假稍借,虽生诸人之后,不肯模拟任何一家。”[7]
今文学批评家李长之《李清照论》认为,李清照在《词论》中对五代以来重要词人创作一概予以否定,表现出其个性的“狭小与尖刻”,“不能容纳别人,不能欣赏别人,不能同情别人”。“恰足以反映自己的空虚”。[8]
今人刘宁《女词人的独特贡献——谈李清照的(词论)》一文也认为: “《词论》通过强调词的音乐性来区分诗词,但并没有在诗词的题材和表现风格上分出疆 界”;“《词论》不仅充分尊重了词的音乐特点,而且促进了后来词人对词独特抒情方式的规 范概括,这当然是值得肯定的。”[9]
今人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方智范《关于古代词论的两点思考》一文认为,李清照《词论》“反映 了北宋末年词学批评已进入自觉审美的阶段。然而,她只注意诗词体性之异,而忽略了诗 词同为抒情文体的共性;只注意对词的体性进行规范,而忽略了文学发展之通变乃是常 理,对异于《花间》以来婉约词创作传统的新观念、新风格缺乏敏感,于是走向了片面 性。”[10]
今人四川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谢桃坊在《中国词学史》论李清照《词论》,一方面肯定“词?别是一家?说在苏轼 改革词体之后抵制词的非音乐化与诗文化的过程中,无疑是有其合理的意义”;另一方面 又认为,《词论》是宋词未能解决词体固有特性与社会现实生活的矛盾时期的产物,因而 “既否定词体的改革,又未找到新的出路,于是仍回到固守传统?艳科?、?小道?的旧轨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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